“周公子…此言,当真?”李逸风喉结滚动,他必须确认,眼前之人并非心血来潮。
“比金子还真。”周涛敛去笑容,神情郑重,“逸风兄,你信不信,这大明朝,烂船也有三斤钉。而我周涛,或许是唯一一个敢把这艘破船重新铆结起来,甚至让它再次远航的人。我有国舅的身份,这既是束缚,也是最大的便利。我更有这个决心,现在,只缺像你这般有识之士的鼎力相助。”
李逸风胸膛起伏,注视着周涛那双仿佛能洞察未来的眼眸,良久,他一揖到底,握住了周涛伸出的手。
“公子既有此经天纬地之志,逸风不才,愿为公子执鞭坠镫,赴汤蹈火,在所不辞!”声音不大,却字字铿锵。
周涛大笑,用力拍了拍李逸风的肩膀:“好!有逸风兄这句话,本公子何愁大事不成!当务之急,便是这城外数十万嗷嗷待哺的流民。救他们,既是积德,也是我们立足的根基。”
他随即正色道:“逸风兄,单靠施粥,杯水车薪,还易生乱。
我的想法是:
第一步,登记造册,摸清底细,何处来,几口人,有无病疫。
第二步,分而治之,病弱者集中医治,老弱妇孺优先安置,青壮年则另有任用。
第三步,提供基本食宿,先让他们活下来。”
李逸风听得连连点头,随即又蹙眉:“公子所言极是。只是这登记、安置、医药、钱粮,数目巨大,非同小可。
尤其是钱粮,若无朝廷支持,单凭我们……”
周涛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:“钱粮么……家父那里倒是金山银山堆着。要让他老人家心甘情愿地掏出来,怕是比让他割肉还难。不过,”
他压低声音,带着几分戏谑,
“为了这数十万生民,本公子说不得,也得当一回‘孝子贤孙’,好好‘劝劝’我那视财如命的爹。他若是不肯,哼哼,我就天天去他书房念叨‘国之将亡,皮之不存,毛将焉附’,烦也烦死他!”
李逸风闻言,不禁莞尔,心中对这位看似纨绔的国舅爷又多了几分认识。
随即补充道:“公子,流民之中,并非人人良善。我们招募青壮维持秩序,此法甚好。但挑选之时,须得有信得过的人把关,查其过往,观其品性,方能委以责任,防止宵小混入,反生祸端。”
“逸风兄所虑极是!”周涛赞许道,“此事便交由你费心了。我们人手不足,正可从流民中选拔可用之才,给他们希望,也让他们自己管理自己。”
两人正商议着具体细节,忽闻不远处人群一阵轻微骚动,夹杂着妇人焦急的哭求。周涛与李逸风对视一眼,循声望去。
只见几个流民围着一名荆钗布裙的年轻女子,女子荆钗布裙,头上包着一块半旧的蓝色头巾,荆钗布裙难掩其清丽脱俗。
身前放着一个磨得边角发亮的旧药箱,正俯身为一个面色通红、不住呻吟的孩童诊脉。
“这位姑娘是……”李逸风轻声道。
周涛的目光落在她身上,只见她眉头微蹙,神情专注,虽衣衫朴素,却有种说不出的沉静气质。
那孩子约莫四五岁,在他母亲怀里抖得厉害,嘴唇干裂。
女子诊完脉,又轻轻翻开孩子的眼皮看了看,随即从药箱取出一枚银针,手法娴熟地在孩子指尖轻轻一刺,挤出几滴紫黑色的血珠。
对那哭泣的妇人柔声道:“大娘,孩子这是急热惊风,我先给他放血去热,你速去寻些干净井水,若能有些许盐巴更好,让他少量多次饮用。”
声音不大,却条理清晰,令人信服。
“多谢林大夫!多谢林大夫!”妇人千恩万谢。
周涛默立一旁,看着她有条不紊地处置,心中不由赞叹。在这死气沉沉的流民营中,竟有这般女子,以微薄之力,行救死扶伤之举,当真难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