观音文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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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1章

晚的宿觉码头比以往的任何一天都要明亮。

月光照着一地的瓷片，让停泊的船工，即便在梦里，都觉得自己踩在碎裂的冰面之上。——不仅一片漆白，更会传来脆裂之声。

黑夜中，码头上出现两条身影，默默看着眼前的瓷片带。

因为二人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着，偶尔有提着灯笼经过的脚夫、打更人，都会忍不住抬起来灯火来看两眼。

认识他们的，都很纳闷：为何是这两人人们总觉得，这件事是郑家的生意，新河窑坊的耻辱，有来面瓷思过的，定然是这两家的人。不想，这两条静默凝望着的身影，竟然是李家的！——是市舶司提举李峤章李大人的两位家人：李去尘、李墨梅。

良久，二人像是下了某种决心，分道而行，二人朝两个不同的方向走去，渐渐隐没在各自的黑暗中。

李默梅一路朝西，是新河窑坊的方向。

此刻的新河窑坊炉火未熄，火光照亮了新河河畔，把周围映得更加黑暗。

走入院中，只见周云天一个人，头戴巾子，身穿一件白色皂衫，还在坊中劳作。

汗水浸透了他的皂衫，月光与炉火映照在衫上，时而像粗陶，时而像精瓷。周云天的脸色忽明忽暗，他没有任何表情，却让人感觉如此沉重。

李墨梅不由心中一阵裂痛，她走上前去，说：云天师兄，咱们歇歇吧。

周云天却仿佛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，只是埋头，动作利落地完成一个个步骤。

李墨梅实在无法忍受眼前这压抑诡异的氛围，她疯了一样奋力上前，夺下周云天手中的一个泥胚，不想那泥胚很重，她拿不住，啪！地一声巨响，泥胚碎了一地。

听到碎裂地声音，周云天才仿佛醒了一醒，他伸出手将碎的泥胚收拢过来，转头又去做新的。

李墨梅跟上去，说：云天师兄，这只是一次失利。没关系的。往后日子还长着。

周云天手中的动作没停，只说了一句：没时间了。

李墨梅说：你若是怕名声毁了，也不打紧，我去和爹爹说一声，我爹爹那么厉害，他一定有办法，让你名扬临安。

周云天还是好像什么都没听到，掏出笔来，给一个泥胚上作画。——画的是一个临江眺望的女子背影。

李墨梅揉了揉眼睛，她立刻就看出了：那发髻，那腰身，这是郑家小姐沉芗的背影！李墨梅瞬间一阵不适涌上心头，她大声在周云天耳边说道：云天师兄，你让黄司务去我家提亲吧，娶我过门，做了我李家的女婿，你的炼瓷宏愿，我们一定都能帮你实现的！

周云天终于把那泥胚画完，喃喃自语似的，说了一句：江山胜览，只为一人。——完全没理会李墨梅说什么。

李墨梅气得涕泪交加，抬起脚用力地跺了好几脚地面。望着木架子上烧好的瓷、没烧好的胚，她怒气冲冲地走上前去，伸出手去想将他们推倒泄愤。

手触摸到木架子的一刻，她却还是忍住了，她回过头来，深情而绝望地喊了一声：云天师兄，你照顾好自己。

说完，跑出了院门。

李去尘沿着江岸，一路向东，他穿过灯火摇曳的条条巷弄，来到了万花塘郑家大宅前。

通报过后，他迈入院子，径直朝盈动阁走去。

盈动阁今日的灯火特别摇曳。瓷宝上来迎接李去尘，她的眼睛哭得肿肿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