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奎心中依旧在滴血,疼得五脏六腑都揪作一团,但女儿的话,他却不敢不听,更不敢反驳。
只能将满腔的憋屈与肉痛尽数吞回肚里,自认倒霉,摊上了这么一个“败家”却又似乎“败”出几分道理来的儿子。
他现在只盼着,那些泼出去的银子,真能如女儿所说,换回些实实在在的好处,否则他非得气出个好歹来不可。
国丈府的“败家子”横空出世,散尽家财救济流民!
这个消息,如同插上了翅膀,又像是被添了无数把柴火,一夜之间便在京城的大街小巷熊熊燃烧起来,
其传播速度之快,议论热度之高,甚至盖过了前几日某位尚书大人纳妾的风闻。
那些平日里与周奎在生意场上明争暗斗,
或是背地里对其又嫉又恨的勋贵官员们,此刻简直比过年还要兴奋,一个个眉飞色舞,幸灾乐祸,聚在一起便是压抑不住的哄堂大笑。
“听说了吗?嘉定伯府那位小爷,周涛周大公子,把他爹周老抠几十年搜刮来的家底,一夜之间给搬空了!”
某个酒楼的雅间内,几个衣着光鲜的勋贵子弟推杯换盏,其中一个压低了声音,却难掩语气中的戏谑。
“哈哈哈!当真?此言当真?周老抠那是何许人也?出了名的铁公鸡,铜豌豆,一毛不拔!他儿子竟有这般惊天动地的魄力?
莫不是哪个不开眼的下人假传消息,想看周老抠的笑话?”另一人满脸不信,在他看来,周奎的儿子,必然也是个小周奎。
“千真万确!有鼻子有眼的!据说周老抠听闻此事,当场就两眼一翻,口吐白沫,险些直接厥过去!你们是没瞧见,永定门外那阵仗,几万石粮食啊,堆得跟小山似的,还有几大车名贵药材,周大公子眼皮都不眨一下,说送人就送人了,还是送给那些一文不名的泥腿子!”爆料那人说得活灵活现,仿佛亲眼所见。
“啧啧啧,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,周老抠这是养虎为患,不,是养了个散财龙王啊!他搜刮了一辈子,聚敛了万贯家财,临了却养出这么个视金钱如粪土的宝贝儿子!这叫什么?这就叫天道好轮回,苍天饶过谁!报应啊!活该!痛快!着实痛快!”
成国公府内,朱纯臣捻着自己保养得宜的山羊胡,嘴角噙着一抹毫不掩饰的冷笑,对着座下几个心腹幕僚道:
“周奎这个老匹夫,也有今日?哼,平日里仗着女儿是当朝皇后,没少在我们这些老臣面前摆国丈的谱,言语间更是处处显摆他周家的富庶。
这下可好,后院起火,自家儿子亲手把他的钱粮给散了,看他还如何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,如何再哭穷说府里揭不开锅!”
旁边一个惯会阿谀奉承的心腹立刻凑趣道:
“国公爷所言极是!这周家大公子,简直就是个天降的混世魔王,专门来克他老子周奎的!败家败得如此清新脱俗,如此光明正大,真是闻所未闻,见所未见!京城百姓怕是都要给他立生祠了,感激他替天行道,散了周老抠的不义之财呢!”这话引得堂上一阵哄笑。
兵部尚书张缙彦的府邸中,他正与几位政见相合的同僚品茗弈棋。听闻门房将这桩新鲜事报上来,张缙彦拈着棋子的手微微一顿,随即抚掌大笑,连声称妙:
“妙啊!真是妙不可言!周奎那老东西,平日里连掉在地上的一文铜钱都要捡起来吹干净再放回钱袋,这回怕不是要心疼得几晚睡不着觉了!本官听说,他昨日在宫里被皇后娘娘训斥了一番,回家后便闭门不出,想来正在府里独自垂泪呢!这个儿子,莫不是老天爷特意派来整治他的?”
素来与周奎有隙的襄城伯李国桢也跟着朗声笑道:
“尚书大人此言甚是有理!谁说不是呢?几万石粮食,无数珍稀药材,说送就送给那些连明日饱饭都不知道在哪里的泥腿子,这周家少爷,脑子怕不是被永定河里的水给泡坏了!不过,他这一‘坏’,倒是坏得大快人心!周老抠那张平日里总是算计别人的苦瓜脸,这次怕是要皱得能夹死苍蝇了!”
一时间,京城上下,无论是深宅大院的官宦人家,还是街头巷尾的茶馆酒肆,但凡与周家有些过节,
或者平日里就看不惯周奎那副贪婪吝啬嘴脸的,无不弹冠相庆,奔走相告。
他们将周涛的“败家”事迹添油加醋,演绎出无数个版本,有的说周涛是为了博美人一笑,有的说周涛是得了神仙指点要散财消灾,更有甚者,说周涛其实是周奎早年在外欠下的风流债,如今是回来报复亲爹的。
周奎贪婪吝啬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,如今出了这么一个挥金如土、“慷慨大方”的宝贝儿子,这父子之间强烈的反差,
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,激起了千层浪,迅速成为了崇祯二年暮秋时节,京城里最新的、也是最令人津津乐道的头号笑料和谈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