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管事带着哭腔,几乎是嚎叫出来的,
“库房里连一片甘草,一根灯芯草都没给留下啊!小的们拦都拦不住!少爷说,全拉去城外救济那些闹灾的流民了!”
“什么?!”周奎闻言手一抖,滚烫的茶水瞬间泼了自己一身,他却浑然不觉疼痛,猛地从太师椅上弹了起来,那双原本就因为肥胖而显得细小的眼睛瞪得溜圆,几乎要凸出眼眶,
“你说什么浑话?!哪个不长眼、吃了熊心豹子胆的狗东西,敢动老子的药铺!反了天了他!”
“是……是少爷!是少爷亲自下的令啊!谁敢不从!”管事哭丧着脸,声音都变了调。
他这话音未落,另一个负责府上粮米产业的管事也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,比先前那个还要不堪,
进门就“噗通”一声跪倒在地,声泪俱下地哭喊道:
“老爷!药铺那点损失算得了什么啊!少爷……少爷他还……他还把咱们家在京郊的那七个大粮仓……‘丰年仓’、‘广积米行’……除了您先前特意叮嘱留作明年春耕的那丁点儿种子之外,其余的,堆积如山的陈米、新麦、各色杂粮,足足……足足有七万三千石啊!全……全都被少爷下令起运出城,说是要在永定门外开粥厂,敞开了赈济那些泥腿子流民!呜呜呜……那可是咱们周家几代人攒下的家底,够咱们府里上下嚼用十年的粮食啊!就这么……就这么……”
“噗——”周奎只觉得眼前猛地一黑,喉咙口一股腥甜直涌上来,一口老血险些当场喷薄而出。
他身子一阵剧烈的摇晃,踉跄着向后倒退了好几步,幸亏及时扶住了身后的梨花木八仙桌,才勉强没有一屁股瘫倒在地。他伸出颤抖的手指,指着大门的方向,脸上的肥肉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地抽搐着,嘴唇哆嗦着,气得浑身都在发抖:
“这个……这个无法无天的逆子!败家子!十足的败家子啊!我的药!我的粮!我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……我的钱啊!”
周奎只觉得自己的心肝脾肺肾都在滴血,疼得如同被千万根钢针同时攒刺一般。
那些药材,那些粮食,可都是他老人家几十年如一日,费尽心机,宵衣旰食(搜刮)积攒下来的万贯家业啊!
就这么被他那个从来不让人省心的宝贝儿子,大手一挥,眼皮都不眨一下,轻飘飘地全都送出去了?
还是送给那些在他眼中一文不值,甚至看着就心烦的流民!
周奎气得在原地直打转,像是一头被困在笼中的暴怒的肥猪,
嘴里翻来覆去地咒骂着“逆子”、“败家子”、“丧门星”,恨不得立刻冲到永定门外,将周涛那个小畜生揪回来,吊在房梁上狠狠地抽上一百鞭子才能解恨。
可转念一想,他就这么一个独苗儿子,还是当今皇后娘娘的嫡亲胞弟,皇帝陛下的小舅子,打是肯定打不得的,骂……那小子如今翅膀硬了,也未必肯听他这个老子的话了……
周奎越想越气,越想越憋屈,胸口堵得慌,最后眼前一黑,双腿发软,“扑通”一声瘫坐在了冰凉的地面上,张大了嘴巴,呼哧呼哧地剧烈喘着粗气,脸色由红转白,又由白转青,看样子竟是差点一口气没上来,直接背过气去。
捂着心口,只觉得那里空落落的,仿佛被人硬生生剜去了一大块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