离开了陈府,坐回马车上,林靖看着身边神态自若的周涛,眼神复杂无比。
“表弟,”林靖沉默了片刻,终于还是沉声开口,“你方才对陈演说的那些话…通州盐引,吏部铨选……当真有实据?还是……纯粹诈他?”
周涛闻言哈哈一笑,伸手揽过林靖的肩膀:
“表兄,你说这鸡蛋,是敲个缝儿它自己流黄,还是咱们非得拿针扎个眼儿它才出水?陈大学士府上那金银,怕是早就满得快溢出来了。咱们不过是客气地帮他开了个小口子,让他那‘清廉’的名声别给憋坏了。至于真假,他心里那杆秤,比谁都清楚。”
林靖微微摇头,嘴角勾起一抹难得的笑意:“我办案多年,也审过不少贪官,却从未见过如此……不费吹灰之力的。你这法子,邪门,但着实解气。”
周涛眉毛一挑:“邪门?表兄,对付这些平日里人模狗样的体面人,就得用点不那么体面的法子。走,下一家,成国公府,听说他家门槛比陈府更高,不知道藏银子的地窖是不是也更深些。”
马车调转方向,朝着成国公府驶去。
成国公府比陈府更加奢华气派,门口那对威武的石狮子,都透着一股子旁人勿近的傲慢。周涛和林靖再次下车,递上名帖。
朱纯臣彼时正在后花园里搂着新纳的小妾听着昆曲,一听是周家那个败家少爷来访,心里顿时犯了嘀咕。
这小子最近在京城名声大噪,又是散家财又是救流民,今儿个跑到自己府上,莫不是银子花光了,想来打秋风?
有些不情愿地整了整衣衫,踱到客厅。一见周涛,脸上便堆起虚伪的笑容:
“哎呀,这不是周大公子吗?今儿是什么风把您这尊大佛给吹到老夫这小庙来了?听说周公子最近散财散得欢,莫不是手头紧了,想到老夫这儿周转一二?”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。
周涛依旧是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:“成国公说笑了。小子今日前来,是有一桩天大的好事,想与您老人家商议。”
“好事?”朱纯臣眼皮一跳,这周家小子嘴里的“好事”,怎么听着就这么不靠谱?他干笑着问道:“不知是什么天大的好事啊?”
“是这样的,”周涛清了清嗓子,神情恳切,“城外流民之事,想必国公也有所耳闻。陛下为此忧心忡忡,几近寝食难安。小子不才,也想为陛下分忧,为朝廷分忧,救济这些可怜的灾民。无奈小子家底有限,已是倾囊而出。故而想请国公爷这等素有忠义之名的国之柱石,伸出援手,慷慨解囊,共渡难关!”
朱纯臣闻言,心中暗骂一声“果然不出所料”,脸上却立刻露出万分为难之色,长吁短叹:
“哎哟喂,周公子,您可真是高看老夫了!您有所不知,我这国公府,看着是鲜花着锦,烈火烹油,实则内里早就是个空架子!上上下下几百口人要养活,迎来送往,人情世故,哪一样不需要真金白银去填?朝廷拨发的那点俸禄,还不够府里下人嚼用呢!老夫真是恨不得一文钱掰成两半花啊!您说捐助,老夫是心有余,奈何这钱袋子它……它实在是无力啊!”
周涛听着他这番哭穷,差点没笑出声,脸上却故作惊讶地挑了挑眉:
“国公爷这话可就太谦虚了。俸禄不多,可小子听说国公爷您生财有道啊。就说那京郊西山脚下,原先不是有几千亩皇家禁苑的官地吗?后来不知怎的,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划到了国公爷您的名下了,如今都成了上等的水浇田了吧?"
"还有,小子听说国公府后罩房里,特意设了个‘孝敬房’,每日里各地送来的‘土仪’、‘冰敬’、‘炭敬’,车水马龙,络绎不绝,怕是比宫里皇上的贡品还要丰盛几分吧?"
"就说去年,扬州那个姓汪的盐商,孝敬给国公爷您的那对南海紫珍珠,据说就值纹银不下五千两。国公爷若还说府上没钱,小子可真要替您府上的账房先生叫屈了。”
“你!你放肆!”朱纯臣指着周涛,气得浑身发抖,脸色涨成了猪肝色,
“你怎敢在此血口喷人,污蔑老夫!老夫对大明忠心耿耿,对朝廷鞠躬尽瘁,岂容你这黄口小儿在此胡言乱语!来人啊,给我……”
他想喊护院,却在看到林靖冰冷的眼神和向前一步的动作时,硬生生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。
周涛丝毫不为所动,脸上的笑容依旧,只是眼神变得有些冰冷:
“污蔑?国公爷,小子有没有污蔑您,您心里比谁都清楚。忠心耿耿?呵呵,大明危难之际,国公爷不想着为国纾难,反倒日夜盘算着如何兼并土地,搜刮民财,这便是您的忠心?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