福船靠近码头,雨云也随之移动,丰沛的雨水瞬间笼了过来,将码头浇了个淋漓尽致,暑气全消。
更为凑巧的是,那船刚一靠岸,雨便慢慢小了,待船工放好了木爪石碇,在码头的桩子上套好了索,云团尽数散去,只留了一朵,正好挡住了日头。
在丝丝凉意与众人诧异的注视下,那船上跳下几位扛着红绸的精壮家丁,家丁迅速将红绸铺在地上,随即便便是一大一小两个人,大的是一位神色威严、身形魁梧的官人,小的是约莫十岁的女娃。
大人牵着孩子,踏上了那红绸。
家丁们齐齐喝道:擎亭公踏红归乡!
不止如此,家丁手中的红绸有一匹长,那位擎亭公和女娃就踩着红绸朝前走,快走完一匹,家丁便又铺下一匹。
向麓人哪里见过这阵势,很快一传十十传百,码头闹哄哄地聚拢了越来越多的人,但也没人敢上前,就这么隔着几步看着。
红绸一匹匹地铺下去,人们特别好奇,这红绸会铺到哪里,这位擎亭公会走去哪里。
就这样,前头家丁铺着红绸,中间走着擎亭公与女娃,后面闹哄哄跟着一大群看热闹的人。
路人看到这一幕,全都吓了一跳,不知不觉就不明所以地跟在了后面。
那红绸上的二人,就这么足足走了三里路,到了新河河口。
最后一匹红绸,铺进了一处简陋的窑坊。
原来是新河窑坊啊!
众人恍然大悟后,又立刻陷入迷惘:为何这么大的排场的一位官人,最终走入了这么个小窑坊。
是啊,新河窑坊算个什么。大客商来向麓城订购瓷器,也必定会选瓯窑三大家:城东之华盖窑坊、城西之红霞窑坊、城南之雁池窑坊。这新河窑坊,实在是不入流的。
就在众人议论纷纷时,人群中终于有人说话了:我认出来了,他是郑擎亭!藤桥人郑擎亭!
人群中亦有几位年长的藤桥人,此刻都露出了惊讶无比的表情:郑擎亭他竟还活着
接下来的很长时间,向麓坊间都在传着这位擎亭公的各种事迹。什么擎亭公携风雷而来、擎亭公踏三里红云。。。还有擎亭公历火重生,最后这个故事,由来自向麓城西边藤桥镇的乡民们断断续续拼凑而成,大致内容是:
十年前,郑擎亭是藤桥镇风光无两的经商才俊,他的名头传遍了戍浦江畔;可惜就在郑擎亭想顺着戍浦江东进,去往向麓城大展拳脚之时,家中突遭大火,这火将郑擎亭拥有的一切烧了个精光,就连郑擎亭本人也消失不见。
如今他回来了,风姿如有天助,买下万花塘陈阁老宅子的也是他,至于他和新河窑坊的关系,倒成了最不重要的事情;因为接下来的几天,这位擎亭公拜会了向麓城的各大官署,各大行当,邀请各地客商来他修饰一新的郑家大宅密谈,更与市舶司提举李峤章公开称兄道弟。
向麓城对于这位擎亭公铺天盖地的追捧,与新河窑坊并无多大关系。
新河窑坊的司务黄世泽,依旧安分守己地埋头做着瓷器。
人们更不会知道,新河窑坊里有位名不见经传的小窑匠,在三里红绸铺到新河窑坊的那一刻起,他的命运齿轮开始转动。而他的人生轨迹,将会为向麓城印下一道又一道的历史刻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