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云天恭恭敬敬对着郑擎亭行了个礼,此刻他脸上已无最初的窘迫,而是一种骄傲,一份洒脱。
红绸揭开,众人只觉得一阵暖风拂过。此刻大雾已尽数散去,一轮春日洒向宿觉码头。众人只觉得眼中出现了一团清澈的亮光,只是一闪,亮光便褪去,化作一个瓷瓶。那瓷瓶上绘着晨光中的青天与山峦,比真的天与山更有韵味。再细看,山峦下还有一条大河,更让人啧啧称奇的是,那河水仿佛在缓缓波动,流淌。
这瓶子,不像是人间造物啊,更像是天上来的。一位脚夫喃喃地说,下意识地双手合拢,做了个拜的动作。
这是瓯窑咱们的瓯窑一位陶瓷大商瞪大了眼睛,他眉宇间商人的狡诈神情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真切,他已被这件器物深深打动。
我等在宿觉码头混迹多年,苦心经营,多年来,天下瓷器,从我等手中进进出出的不计其数。但中外名瓷,乃至南洋,甚至在欧罗巴,都未曾见到这般气象之物。
另一位陶瓷大商向李峤章、郑擎亭拱拱手:李大人、郑大官人替向麓城发掘出此物,真是无上的功德。
这时,沉默良久的黄世泽终于说话了,这个因常年居于窑坊显得木讷的老窑匠,此刻终于对他心爱的徒弟说上一句:做得好哇!做得真好哇!你真是,我瓯窑,古往、古往今来第一人!
一个嘴笨之人,开口夸自己的徒弟,夸得磕磕绊绊,这场面即有几分滑稽,又让人觉得庄重,继而感动。
就在大家纷纷感慨之际,市舶司提举李峤章却干笑一声,说了句:关于这瓯窑瓷瓶,本官却另有一事担心。
众人不解地望向李峤章,李峤章抚着下巴,慢悠悠说道:自古以来,都是烈焰炼瓷韵,繁复难成文。烧出一个惊世瓷瓶固然是大喜之事,但若是说到造福一方,还得看这个瓷瓶是否可以再次烧成,是否可以传下工艺,由他人烧成。
众客商听得此言,都相互点了点头。这样的事情在工匠行并不罕见:偶尔因天时地利人和制出上等品,却无论如何都制不出第二个来,如同昙花一现。
正在大家都凝神细细揣摸李大人这句话的时候,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娇喝:李大人你多心了,我云天师哥可不是寻常人!
现场人一听,不禁缩了缩脖子,忍不住暗想:
这是谁家的傻丫头,还想不想在这向麓港的地界待下去,竟然胆敢当众顶撞市舶司提举大人!